海棠【开学暂退】

苦AC高中牲一枚,不定期诈尸,更新随缘,敬请谅解

【葬铃村守墓人】世态渔洋已道尽,人生何处不鹅笼

 自打姐姐过来告诉我村里发生的那些事后,已经过了好些年了。犹记得我终于走出那扇石门时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斑驳陈旧的铁镣从我的手脚尽数脱落,冰冷生锈的项圈在徐徐秋风中皲裂,纷飞的碎片融进了远方天边的淡色薄雾中。

  姐姐前几天来时留下的联系方式也在她刚走后就灼烧成了炉灶里的灰烬——我做了小半辈子的提线木偶,洞外的世界早已与我的认知脱轨。二十载春秋在血液中下沉,我虔心供奉的神祇在霞光万丈的高塔上跌落——从最上面一层滚到最下面一层。

  我当了二十多年的流浪子,而我的后半辈子,也要再当几十年的流浪子。

  但在我真正开始浪迹天涯前,我想回一趟葬铃村,这并不是因为什么故乡情结,而是我真的忘不了她——

  我的莫琪。

  一切正如姐姐所说,葬铃村因为大巫贤举行人祭不慎,现在已经变成了荒村。我独自走过田间小径,吹着莫琪曾吹过的晚风,衔山落日给我捧在手心的珍珠耳环镀上绯红。抬头望着天边,我的心也也仿佛掌上的明珠一般染上了初始的悸动。曾几何时,我在那无边魔窟中朝思夕想着我的莫琪。而此刻我终于能堂堂正正地与她站在同一片天空下,这梦幻般的月落星沉,就是我魂牵梦萦的,渴望与她共赏的良辰美景!

  如果我可以悄悄偷走一份月光,每日每夜为我映照你的面貌。看缕缕青丝在你指尖环绕,即使我深陷泥沼也不那么重要。我与你的初见仿佛是幻梦一场,你笑靥如花的美丽模样。我在名为回忆的长河中奔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你的容颜忘掉……

  我凭着十几年前的记忆找到了莫琪的家,从前在梦里排练过无数次的情景终于要成真了!可是……最关键的部分却早已嫁为人妇,一对天造地设的良人终是被无情的命运拆散……腐朽木门上的“珠联璧合”看着尤为刺眼,就算进了院里命运之神也嘲弄般地将各种婚庆用品摆到我的面前。普天下的万物都在重复一个我心底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事实——我与莫琪之间的那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已永远无法弥平了。

  在缥缈幻景中,我记得我曾有一只娥娜翩跹的天鹅,后来我奉为至宝的鸟儿飞走了,只留下一个我……

  出乎所有从前的我自己的预料,我只是在莫琪家的院子里四处转了转便合上门离开,整个动作的过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若要问为何……呵,也许我就算是世人口口相传的那句“想开了”吧。

  既然天意难参,真情终成抱憾,何不抛弃尘凡,寄浮生于林瀚。

  我并没有回到我自己的家——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否能称为我的家,而是在萧索的荒村里进行着一场根本毫无意义的“探险”。矮墙浅屋,茅檐草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险象丛生的曲折地宫同机关重重的玲珑宝塔一道在唤作过往的坟墓中安息,曾经至高无上的信仰与无所不能的神佛分崩离析,古旧泛黄的经书卷轴在放浪火舌的肆意舔舐下徒留半纸温墨。

  千百年的辉煌坍塌陷落,而我则是唯一幸得苟活的见证者。

  村后的古庙已然是一副萎靡之景,油尽灯枯的古佛现今竟沦落到要靠颓墙夹缝中穿透的微光才能将一身铜锈映出点点金鳞。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我伫立在庙口,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凡人向神佛祈愿,将其奉若圭臬,香火兴隆、万乡来朝,可神明却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屣,终了委身于荒野无人问津。呵,这人类和神灵,还真都是一样的玄妙莫测。

  想到这里,我愤然进庙。在昔日的神华面前,我没有丝毫畏惧。我直指其面痛斥圣灵无眼,情深似海也叫你永隔天堑,馨香祷祝仍落得遗臭万年!怒至深处,我掀案而起,不巧那佛像年久失修——

  我直愣愣地望着破裂的佛头,半晌说不上话。仿佛随之豕分蛇断的,还有那在我意念中早就碎若齑粉的心脏。

  葬铃村的别处大抵也是如此这般陋景,已无什么好留恋的了。我在次日晨光熹微之时踏上不归路,而身后的葬铃村也没入溟濛氤氲中再看不出什么真切的轮廓。

  我沿着山中的小溪上溯,也不在乎它会将我带往何处。毕竟对于一个流浪子来说,杏雨梨云与金风玉露也没什么分别。我立足群山之巅将杳霭流云一眼看开,触手可及的苍穹然又令我望而却步,西山迟暮逐渐融入翠微群岚,毓秀灵气褪去尘间烟火,九霄之下独我。

  斗折蛇行的曲径通向阑珊灯火,黑暗引领我走入所谓光明。我久孤于世,还是第一次接近有活人生存的地方。长街的晴虹是有些昏暗的,暮云叆叇的雾障与我记忆中最后的葬铃村有几分相似,陈旧流火褪入疏星淡月,镜花水月般的人影盘踞街边一隅。

  我不屑奔走于人群之间——比起与尔虞我诈的人类打交道,还不如叩问幽窗来得真实。我孤身一人游荡在陌头巷尾,从七零八碎的老旧报纸中偶然窥得某个当地的名门望族祭祀纸新娘的故事,也探访过萧条凄凉的卢府庭院,通晓了家主孤鸾照镜的悲剧。我斜坐于朱门前的石台,心中一阵酸楚。原来这尘世间,竟还有与我同病相怜的沦落人。

  只是我仰望虚空的一刹那,灵光迸现在我的脑海:我逃离了束缚着我的石洞,却又在流连中跌进了另一个石洞。这究竟只是我的一梦华胥,还是——

  其实这世上,每一处都有一个石洞。石洞不仅连着石洞,石洞外还套着石洞,最终就是要叫你晕头转向永远也别想逃离。

  呵,说来也可笑。我所以为的解脱,原来就是逃入另一个魔窟。只不过石洞的枷锁有形,人间的枷锁无形罢了……

  我收拾好仿佛一团乱麻的心情,再次整装出发。但此次为我照亮前路的不是恒辉也并非望舒,而是我身后仪门布瓦上的,那一颗璀璨夺目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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