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开学暂退】

苦AC高中牲一枚,不定期诈尸,更新随缘,敬请谅解

【屠浮生】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狭窄的审讯室内充斥着昏暗的灯光,身着白衣的罪犯脸上还残留着未卸完的油彩,对面的年轻警察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另一位民警打进门开始就作沉思状一动不动。

  “姓名。”较年轻的警察开口,他的左手自从审讯开始时就扶着脖子没挪过。

  “屠浮生。”

  “家庭住址。”仍是这名警察。

  “浮路市xx街xx小区xx号。”

  “土生土长的浮路市人?”

  “不,我老家是葬铃村的,以前也在益昌镇住过,后来才在浮路市安家。”

  “你销过户?”

  “是的,为了方便我的计划。”

  “计划?你是指你想于今年的7月21日在剧院杀害陶梦嫣的事吗。”

  “不,我……我……”屠浮生本想纠正他,但是这种轮回转世又举行婚祭的事,就算说了也只会被当成神智不清的精神病人吧。他瞟了一眼另一名警察手上的烟卷,那根烟从他进门开始就点起,现在它都快烧到那人的手了,看来这场审讯持续的时间相当的长啊。

  “你还要狡辩什么!”年轻警察激动起来,可他的姿势一点都没变,看起来十分诡异,“你,屠浮生,于2023年7月21日在浮路城南大剧院监禁陶梦嫣、荀元丰、钟梓萓三人,并且计划在那里杀害陶梦嫣,结果却被荀元丰拦下,然后你就用大刀砍死了他!”

  “我没有杀他!”屠浮生过于激动,直接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对面问话的警察仍然纹丝不动:“欸,你不要激动,先坐下。”

  “比起我,还是你们更可疑吧!”屠浮生没理会他的话,“首先就是你的左手——别和我说什么落枕之类的鬼话,还有这位警官——”

  从审讯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年长警察抬头,对他袒露出那道几乎横穿整张脸的疤痕:“怎么了,请问您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 “哼,这是当然。”屠浮生冷笑,“先不论你在整个询问过程中没有说话的事,光是你的烟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我还记得你进门时刚点上烟,可是你却一口都没抽。” “那是因为我点完烟之后又不想抽了,如果你因为这个就……” 他刚起个话头就被打断了。“你在骗人!”屠浮生大吼,“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烟灰都掉在你手背上了,你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两个警察都看向年长警官的手背,几乎所有烟灰都落在了上面。“你……”年轻警察暴起,好像要强行将他按回椅子里。可在他的左手移开的下一秒,他的头就滚落在地。屠浮生不去看他,直接劈手夺过香烟,一脚踩灭——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屠浮生眼前的审讯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浮路城南大剧院的舞台。两个支离破碎的木偶坐在他对面,台下各式光怪陆离的皮影与毫无生气的傀儡由提线操控,扭动着笨拙的关节为这场不知所云的闹剧献上掌声。而现在,演出结束,幕布也该拉上了。

  “等等,这是……别装神弄鬼的!”屠浮生冲下舞台,可眼前的一切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台下观众席的样子。“这,这是哪里,我在哪里?!”屠浮生四下张望,发现了一扇大门。他连忙冲过去,却在下一秒摸着门锁上熟悉又陌生的三个人偶形缺口笑出了声:“哈哈哈,这是……我关押荀元丰和钟梓萓的房间,哈哈哈……等一下,这,这是……”

  瘫靠在门边的屠浮生从门缝里抽出一张海报,上面的标题十分直白——《冥怜的一生》。“这是什么,之前没有这个东西!这是什么……该不会……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但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对面海报栏里原本贴着的那一沓梁少平的海报如今不见了踪影,似乎早已为他腾好了位置。

  “红尘如戏寐,众生皆傀儡。”

  屠浮生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这句话,和现在的状况……呵,还挺搭。他将海报贴上去,移步到旁边的房间,静待好戏上演。

  冥怜的一生,第一折,开始。

  荒芜残破的旧屋门口,中年妇人的人偶抱着襁褓,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木偶来回踱步,一张一合地唱词:

  想我葬铃屠氏风光无限~

  一片忠心赤胆尽奉尊贤~

  世人皆责君不见蝶舞翩跹~

  我只叹疏职一刹可抵馨香百年~

  苦啊~苦啊~

  一斩戏子魂归天~

  二斩罪人应诛连~

  三斩凡缘命薄浅~

  四斩香火无人奠~

  苦啊~苦啊~

  “这……这是……”屠浮生看着眼前似真似幻的木偶,两行清泪滑过腮边,“父亲……母亲……”

  冥怜的一生,第二折,开始。

  傀儡即使有那万般玲珑机巧也无法参透人类最本质的弱点——由机体内分泌失调而引起的情感波动,它们只会按照早已设定好的程序运行。这时,台边缓缓走上一个年轻妇人打扮的木偶。

  “啊,娘子~家件什物我已安排妥当,待我堂堂正正地闯~出一片,新~天~地~”等候良久的年轻男人木偶操着戏腔与女人对话。“相公~此去益昌,一则万般艰险,二则背井离乡。妾身夜夜悲啼,唯恐天有不利~”女人应和着。虽是守家的女子担心出门在外的丈夫的温馨场面,但衬着人偶毫无生气的面庞,此刻却又倍显虚伪,“此去经年~你我夫妻二人~在此别矣~”

  台下的屠浮生全然没有在意这点,他早已泪流满面:“斌凤……斌凤……对不起……”

  但人生啊,从不会因你而停滞不前。

  冥怜的一生,第三折,开始。

  不甘屈膝为羔羊~

  不惧定命斗志昂~

  敢将葬尊令违抗~

  志叫旧谱换新章~

  相比上一幕明媚诸多的背景是一家雕梁画栋的戏院,台上仍是那个青年男子木偶,但这次,它的语气中似乎染上了几分喜色:“啊~不枉我耕耘日夜,心向的剧院终于开张。且看这几年飘摇,哪管它风狂浪大,浪大风狂。待到我屠某人发家之日,首当~衣锦还乡~”

  在不远处的地方,女人偶牵着另一个面生的稚童木偶,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那是……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敢!”

  冥怜的一生,第四折,开始。

  晦暗的幽窗啊,是否会叹那蛛丝枉结、残烛岁暮。一个从未出现过的老妪形态木偶摆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男子木偶、女人偶守在床边。但趴伏在床边的孩童木偶所呈现的体态却同那老妪一般,病入膏肓。

  说什么~

  承主圣光~护佑家邦~

  说什么~

  忤逆上苍~降罪祸殃~

  不过是~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男人偶悲伤地唱着词,在对老妪投去怜悯目光的同时还不忘抚摸一旁的孩子。老妪人偶僵化的关节徒劳地挣扎,一切愚拙的动作都不过是这个将死之人的绝唱之歌:“命啊~苦啊~苦啊~命啊~”

  木偶在唱完词后就再也没了声响,男人偶挥舞短小的双臂,作痛哭状,而女人偶依旧是那副紧抿双唇的空洞样。

  冥怜的一生,第五折,开始。

  一位身着白色戏服的旦角粉墨登场,看上去和某个熟人很像,但在舞台最右侧的那座坟包与一旁盘虬卧龙的枯树注定这不是什么重见日明的戏码——尤其是在注意到其中一条枯枝上挂着女人偶离家时所留的讯息后。

  百川东逝玉英凋~

  黄鹤西去魂幡飘~

  五湖月轮明皎皎~

  一方哀鸿鸣萧萧~

  往日荣华如梦渺~

  今昔天伦似烟消~

  孤舟沉浮怒涛~

  听潮~

  一段终了,旦角的身影也随着灯光的黯淡而重新隐没于黑暗中。

  冥怜的一生,第六折,开始。

  白衣人偶跪倒在地,他的面前是一位带着斗笠的耄耋老者的背影,木偶驱动着浑身僵化的关节对着他行拜师之礼。那背影一顿,随即徐徐转身,无人得以窥探他斗笠下隐匿的真容,只在抬手一挥间,便算是收下了这位命运多舛的徒弟。

  残影戏魅暗香流连~

  一梦隔世恍若千年~

  机簧停摆岁月垂怜~

  遁入荒流不改容颜~

  芳草落英虚空潋滟~

  流光日暮星海碧天~

  永恒净土一心无念~

  冥陀幽兰梦境无间~

  “师傅……师傅……”看到这里,屠浮生业已心力憔悴、临近崩溃。

  冥怜的一生,第七折,开始。

  纯暇无垢的病院门前,冥怜正与某个短发姑娘的人偶谈话:“阁下可知那葬尊懿旨?奚家世代癔病,屠家子孙受诅……”还未待他说完,女孩便挥挥手:“人各有命,而命不由天。阁下若真当着那危言耸听之道,何故于此耶?凡我等修身立世者,怎惧漂沦悲楚,怎惧万劫不复;应当笃志昂扬,应当敢逆天光~”

  壮志凌云的尾音仍在回响,女子的人偶却已同骤然间浸没猩红的舞台一道,以傀儡理应被对待的方式吊起,宛若上位者对浮尘蝼蚁最深层的侮辱与嘲弄。

  冥怜的一生,第八折,开始。

  我负那~

  守职不力~罪嗣悲泣~

  我舍那~

  无上神祇~桑梓故里~

  我悦那~

  一隅新戏~恢弘绮丽~

  我愧那~

  萱堂孩提~糟糠发妻~

  我筑那~

  幻梦之地~白骨生肌~

  我叹那~

  英侠无忌~傲视法理~

  我兴那~

  葬铃婚祭~救世渡己~

  熟谙的剧院内,两个少女体态的人偶被缚在地,她们的身边围着那群方刚还坐在观众席的木偶。除此以外,便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冥怜。

  屠浮生这才如梦方醒:“不,不能这样……婚祭救不了屠家……快停手,快停手啊!”他已顾不得此前如堕烟海般沉沦的迷茫与曾显现过的,来自深层潜意识中那句振聋发聩的警告,径直冲上舞台……

  就同屠浮生之前从台上来到台下一样,他又借由这方曾不盈寸的舞台,又回到了看似真实的世界里。少女的人偶渐渐生出俏丽的面皮,木偶躯体上的刀口悄然愈合,冥怜的五官也越发立体精致了。“装神弄鬼的,你到底是谁?!”屠浮生诘问白衫的怜人,可那人却只笑笑,纤细素白的手指一抬,木偶们便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央。

  包围圈在缩紧,屠浮生虽对这些土偶木梗了如指掌,但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保证自身安全。他四下扫视一遍,却叫他发现了端倪——原本应有十三个的木偶,现只有十个。

  “哦,发现了吗~”冥怜终于开口说了句正常话,声音与屠浮生并无二致,“在这呢~”

  应了他的话,包围圈停止挪动,其余的三个木偶蓦然出现,排成了一列纵队。后面的两个都只露出各自的手臂,摆成一副诡异的模样。随着它们的逐渐逼近,屠浮生突然在记忆中开始搜索这般场景——会是在哪见过呢?

  葬铃村老家的贡台——那尊一身六臂的诡奇佛像,一手塑造屠家悲怆的神明。

  “不!”屠浮生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想象中会发生的事。可一个温柔的女声却令一切都换了一幅景象:“快醒醒,屠先生,你还好吗?” “这是……”屠浮生睁开眼,并没有什么戏院,也没有什么木偶。他坐在一家酷似医院的地方里,旁边还有个穿白大褂的棕色卷发女医生。“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女人见他有所缓和,才开始解释,“你叫屠浮生,是十三号精神病院的患者。你刚才看到墙上挂的达芬奇《维特鲁威人》后就晕过去了,是因为你想起什么了吗?”

  “精神病院……精神病院……”屠浮生兀自念叨起来,“啊,确实,以普世人道主义原则,像我这种唱鬼戏、造幻境的,都会先被送到精神病院来吧……”他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女医生也重新坐回位置:“那么,屠先生,我们继续治疗。”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的主治医师。”

  “不不不,我是说名字,我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说来也怪,屠浮生竟完全不记得这女人,遑论名字,“……抱歉,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们接着问。那么,你是谁?”

  “我是谁?!”屠浮生有些吃惊,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回答,“我是屠浮生啊……不是吗?”

  “不,那个名字已经被销户了。在销过户以后,你又是谁?”

  “我是……我是……”

  “是啊,在销户之后,我还是谁,我还是屠浮生吗?”一个悠远空灵的女声传来。

  “谁?!谁在说话?!”屠浮生大吼。

  “冷静点,屠先生。刚才这里没有人说话。”女医生示意他平复一下情绪。

  “既然我不是屠浮生,那么这一切——诅咒、屠家、妻儿、命运,就与我都无关了。”

  “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屠先生,我说过了,这里没有人说话!”

  “都与我无关……我不是屠浮生……”

  “我……我不是屠浮生了……我不是……我不用再……那我是谁……我是谁……”

  “屠先生?屠先生?你还好吗?屠先生?屠浮生先生?”

  “我不是!我不是!”

  “呃……不是什么?”

  “我不是,屠浮生!”

  “那是当然了,”女医生满脸笑意地凑近他耳边,“因为我才是屠浮生呀。”

  女医生的脸皮如同年久的白墙脱落墙皮一般坍塌陷落,最终展露出冥怜的脸。

  “你……你!”屠浮生惊愕地说不出话,只得看着冥怜绕过办公桌,向他逼近。

  “说得没错,你不是屠浮生,我才是。”

  “不,不是,不是……”屠浮生瘫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我是……我不是……我……”

  “当屠浮生有什么好……你现在不是屠浮生,而你自由了,不是吗?”

  “我……自由……我自由了吗……”

  “这是当然,你解脱了。从今以后,你的诅咒、屠家、妻儿、命运,就都由我来背负了。”

  “不,不可以!”屠浮生在听到“妻儿”时蓦地站起,“你不是……你不是屠浮生……你只是个为复仇而生、没有感情的傀儡罢了,你不是屠浮生,我才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冥怜推开,白衣怜人一个趔趄,撞开了他身后紧闭的木门。

  屠浮生追着他的身影进入那道门,并没有看见什么冥怜,只有一地木偶残肢、解开束缚的钟梓萓和倒地不起的荀元丰。

  “呼,我终于回来了,终于正常了。”屠浮生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然而还没等他好好高兴一番,门外的声响就打破了可贵的宁静。

  “屠浮生,你被捕了!”

  无论多少个年月过去,那天参与浮路城南大剧院抓捕行动的警探都不会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会那样兴奋地让人将他押上警车。“可算结束了……”屠浮生就算在被押往审讯室落座的时候也还在这样想。无论以后面对的是被捕还是牢狱之灾,他都挺开心的——至少是在看到进来审讯的两个警察之前。或者换一种更明确的指向——在看到其中一位年长警察手中那支刚刚点燃的烟卷之前。

  “队长。”一名年轻男警跑到一个女警官面前报告,“刚带回来的犯人发狂了,审讯无法正常进行。”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女警摆摆手,那名警察便立刻像是断了提线一般倒地,恢复了原本那幅破落木偶的模样。

  “呵,为鬼戏而生的人最终迷失于幻境吗,还真是讽刺。”女人身上的警服被一袭猩红嫁衣替代,将那张同女医生如出一辙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本来还想看看鬼戏是否够资格成为我大业的垫脚石,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它还是无福承受这样的殊荣与恩泽。”

  她面带不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木偶,转身凝视窗外城中的霓漫浮华:“不过不要紧,毕竟凭我的能力。迟早会找到更好的方式。这屠浮生也真是蠢得要命,明明他自己的潜意识都已经提醒过他了——”

  “红尘如戏寐,众生皆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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